热度

Tseren:

阵阵热度袭上手臂外侧。肖在眼睑下转着眼球。温暖阳光在视网膜上投下的红色被这动作带得均匀一片,使她产生不愉快的联想。她因而不悦叹气,将摊开的手臂收回颌下,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趴卧,远离那热度。


“别碰我。”肖发出低沉喉音,尚显困倦,失去了往日冷漠的震慑力。被警告者意识到这点,故而轻笑:“好吧,听你的。”


……那热度更进一步,注入肖裸露的上臂。随即有更多,火绒一般拂过肖的后背。未被棉质背心覆盖的皮肤处涌过一阵令人心烦的热度,在热情过分的阳光下逐渐升温。肖不满地冷哼一声,却始终懒得睁开双眼,只以难得的容忍态度接受着身边人的骚扰。


“我说过你会喜欢的。”头顶传来熟悉的甜美嗓音,聒噪更胜过她记忆中任何一刻。安静。肖想着,你话真多。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吗?


“睡个好觉。”


对,就是这样。肖在内心赞同道。让我睡吧。她在双臂间沉重地呼吸着,感到上臂依旧在传来阵阵热度。


别碰我。


她的呼吸平缓了。别碰我……这很热……她在双眼间的黑暗里心想,这比手臂下方的亚麻野餐布要热,比背后的黑色棉背心要热,比腰际那一小块被阳光啃咬的皮肤感觉都要热。也比周围那些草地被晒出的暖烘烘气味要热,更比视网膜中的红色幻影要热。是种细腻持久的热度,好似将肖的上臂融化并与之融合,是她的皮肤。


“睡吧,我就在这儿。”


话语好似是从皮肤相接处流入肖昏沉大脑。你当然在这儿,我感觉得到热度。她有点想嘲笑,翻个白眼或者撇撇嘴,你在这儿让我热得睡不着了,你这傻瓜。


但她张不开口,只感热度正使意识化为烈焰下的水珠。词句和推开那热度来源的力量一并从肖脑海深处蒸发,随即逸散于上涨的温暖的黑暗之潮里。忽然一点冰凉的疑问浮出温暖的潮水,“这样安全吗……根?”肖含含糊糊地问道,试图弓起脊背,将视线转向她。


轻柔抚触落在肖的后颈,替她拨开几根发丝,指尖的热意使肖松弛。“没事的,睡吧……”肖便不再应答她接下来的自语。“我请她帮忙啦。总是睡在笼子里会让人发疯的,你说对吧,萨敏。没人会注意到,只是一次野餐而已。你睡得好沉。这是件好事,心肝。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更多喃喃絮语化为斑纹在肖身侧延伸。甜蜜的,柔软的,那让她安心的低语声,根甜美如梦的嗓音,融化在温暖明亮的梦中。肖甚至开始感谢当初说要带她去公园的根了,尽管当时自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她现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很温暖,有让她心烦但也不怎么想切断的热度,还有在手臂底下,那些隔着一层野餐布、被阳光晒得软乎乎的草地的感觉。肖想一直睡下去,直到阳光转暗,所有温暖都消失,所有柔软都回复坚硬冷漠,那她就愿意醒过来。


但是根不会让那温暖消失,肖不知道为什么非常肯定这一点。它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一直……它难道不是一直延续着吗?永不熄灭的太阳临驾于肖的梦境之上,猛烈炽热,使她的眼球龟裂,让她的舌头枯萎。别碰我,太热了。肖在紧闭的眼睑下转动眼睛,意识穿越那片原本温柔、现已显得恶毒的热度。她睁开眼,在无影灯下流出纯粹归因于生理刺激的泪水。


“我亲爱的萨敏。”


苍老的、冷漠的、故作淡然的嗓音。甜腻的、俏皮的、轻快的……不是她。不是她在说话。肖意识到这件事后虚弱地微笑,将头偏向一边,配合地露出手术区域。手术刀锋刃的凉意在下一刻被血液的温热混淆了,使她产生短暂的困惑。


“我们还有很长时间。你的小秘密将展露无遗,无论你愿意与否。你对此有什么看法,萨敏?得知你对我们帮助良多会慰藉你的病体吗?我希望如此。”


“我希望给你放放血,这样我更喜欢。”肖心不在焉地答道,在苍白的床单下蜷曲近乎僵硬的脚趾。


“祝你能早日达成心愿。”老人交握双手,语气诚恳仿佛为爱女祈祷。“现在,劳烦送我们的客人回起居室好吗,芬利?”


乐意之至。肖代替他的手下默默回答。回到炫目的白炽灯光下,回到撒玛利亚人无休止的耳语蛊惑中,回到清醒里接受折磨和拷打,我很乐意接受这些,我不会恳求停止,我也不会被摧毁。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够承受你这混蛋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的东西?肖用目光向她的看守挑衅着,那守卫全无恶意地再次调高白炽灯的功率,并把照射的角度调整成能更加充分照顾到肖刺痛的眼球。


她因此尝到嵌入眼睑的固定装置所带来的痛楚。随后是湿润的眼球表面被灯光炙烤产生的可怕热度,这让肖无处可藏。她的眼球在脱水,白色的光将会爬过那枯萎球体,贪婪地窥探颅脑中的一切秘密。肖珍爱的一切。


“没有人能挺到最后,这不过是个时间问题。最后,你就会一边流着口水一边胡言乱语了,但是最困难的部分不在你,在于如何解读你那些胡言乱语的意义。我有没有说过我很擅长这个?金子藏在沙砾里啊。”


肖把头转向语声的方向。她聚精会神地盯视着那人的轮廓,好一会儿才失望地转回头。她的肌肉无法回应她的怒火。


“你尽管试试。”她说,听到一阵笑声回复。但这话不是说给那人听的。你尽管试试。肖疲倦地在心底重复,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这些灯啊,芯片啊,见鬼的电啊药啊,但你抓不到我。你抓不到我。肖听到旋钮开关扭动的声音,那声音在她的“起居室”内听着像蛇的滑行。一阵热度扑面而来,她几乎怀疑自己会窒息在灯光里。肖偏了偏头。她的守卫好心提醒她这是徒劳的:“你不可能躲开这个。”但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向上翻了翻眼睛,躲入回忆中的热度里,那个让人烦心、绵绵不断的热度。她闻到热烘烘的青草气味,感到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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