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根】君生我未生(架空,中长篇)(第十一章)

无妄之灾:



第十一章




Root还是再次醒来了,身体痛苦得不行,模糊的视线里人流来来往往,空气里是福尔马林的味道,窗外阳光刺眼,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晴了。一个头发整齐盘起的白衣女人来到她身旁,一边和旁边的同事说说笑笑一边查看她的伤口,她又闭上眼,她很累,不想再多看这个世界一眼。


她想起Shaw。脑海中的铅笔开始情不自禁地描绘起Shaw的面容来,衷情地把每一个细致入微的角落都刻画好,随着这个美好画面的完成,她感觉被它拖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幻梦,在那里没有痛苦,没有失落,只有夜晚温暖的夏风滑过Shaw的机车头盔、拂过她的脸颊,她从背后轻轻拥着Shaw,倾听星星敲响的音叉,道路旁是漂亮的鲜花。她睁开眼微笑起来,诡异的表情让护士一晃神,擦拭伤口的棉签用力有些过度,她毫不在意。




等到护士离开,她坐起身,扯开了连接手臂和输液袋的针管,眼睁睁地看着苍白手臂上的青色痕迹变得更加明显,她艰难地翻身下床。站在周围大群哭哭啼啼的家属群中,她显得格格不入,他们都手挽着手,或是拥在一起悲恸地号啕大哭着,只有她一人迷茫地四处张望着,像是掉了队的羔羊,倔强地认定她的归宿就隐藏在这里,就在汹涌人潮的阴影里,只需要她一伸手就可以抓得住。


她看见几个医生迈着轻快的步子从办公室走出来,然后俯下身真诚恳切地对那群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就哭得更厉害了。他们于是便开始在一种名为档案上的白色面皮本子上写字,很严肃的表情,趋近麻木,也许那根本不算是什么表情。她忍不住嗤笑起来,掉进凡尘感情的人都是一脸满足地饮鸩止渴的低能儿。




她又想起Shaw,好像除了Shaw她的思绪就再也找不到出处。她不知道是否Shaw也是以相同的表情来做这些事的,或许不会,Shaw自己就是个病患,却还要医治别人。Root很肯定Shaw就在她的附近,那些吞噬她心灵的东西都不在这里,恶浊的灰尘也没有跟踪而来。外面阳光明媚,树木忽然间就长满了叶子,就像拍电影一样妙不可言,她肯定Shaw就在某间病房里,说不定还正一脸鄙夷地偷窥着她可悲的模样。


她耐心地打开一间间病房的门,不怕被屋内拥吻的情侣恶狠狠地赶出去,也不怕被正在更衣的女人大骂疯子,她本来就是疯子,用不着他们来高尚地点评。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她推开了整个医院最后一间病房的门,里面空空如也,被子叠得很整齐。有一种彻骨的悲伤在胸口炸裂然后蔓延,她所拥有的、清晰可信的、唯一存在的东西把她捧得高高,失去它们太过沉重,她稀薄的生命负荷不起。


可她依旧失去它,失去一切,失去Shaw。




她身无分文,只能沿着一条布满踩烂的残花小道走来走去,在大半夜朝少得可怜的来往车辆挥手,直到一个好心的老人载了她一程,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凌晨五点。她把花盆底下的钥匙取出,熟练地开门,屋里静悄悄的,留了缝的窗户时不时会放入一些呜呜的风声,她扶着门把鞋子脱下放入鞋柜里,弯腰的时候她感觉胃部是和心脏一样空旷疼痛的,她或许需要一些食物。她满不在乎地把钥匙丢去了一边,然后抬手去按吊灯开关,灯却没有亮,她这才想起来Shaw用来缴电费的银行卡前些天被她弄得冻结了。她疲乏地走到沙发前,在郁郁的空气中颓然地往后一倒,脑细胞挣扎着尝试计算出今天究竟是星期几,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水杯却发现里面只有一片干燥。她嘲讽地皱着眉嫌恶地笑了,或许这个世界是急着让她去死。


曾经坐在她身旁的那个人是孑然出众的,在她眼里尽是不容侵犯的冷酷与时刻保持的距离,她们在一起会无比的甜蜜,但又时刻充满危机,又怎么比得上豪宅里花花少女们的生活舒服安逸?她不需要令人神魂颠倒的熏香草,也不需要所有人翘首以盼的锦绣前程,她想要的东西是那么微不足道,可就算是那微不足道的施舍她却怎么都争取不到,想要留住的珍宝始终在蒸发。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茶几光滑的玻璃面,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几乎微不可见,像一盏银晃晃的灯,又小又远,她本能地朝它伸出了手,触碰到电脑光滑冰凉的表面。她的手指紧紧架着紧绷的手臂,保持着平衡,仿佛掀开这个屏幕就是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盖子也是有千斤重的。也许是由于她的紧张和千变万化的心理活动的缘故,更或许是它激起了她的思想回路使她坐立不安。她深知她对Shaw的幻觉只不过是可怜巴巴的老调重弹而已,那些她此时此刻正在脑中凝眸幻化的场景,Shaw在厨房里做三明治;Shaw在客厅里整理枪械;Shaw骑着机车,黑发随风翩翩起舞;还有Shaw坐在沙发上闭着眼聆听她,嘲笑她……都只是她对事实冥顽不化的抗拒而已。




她不要任意侵入别人内心的特权了,也不要享受沾沾自喜的荣幸了,她不想把记忆哄骗回来,不要天衣无缝的圆满形式,她不屑于如释重负,不能再暗自伤怀,快乐也好,悲伤也好,这些全部都无关紧要。她要Shaw重新真真实实地出现在她面前,触碰她并拥抱她。这个时代注定会切断她们所有的退路,为了打垮她们,必然加以伤害,加以死亡,那就让它污浊苛刻下去,让它堕落尖利下去好了,但是她不想害怕,她是知道的,她的固有信念总会在那儿同那双她心心念念的黑色眼眸一起,等待她的到来。




她翻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一闪一闪的待机灯变成了恒久持续的光亮,一秒之后整个屏幕都亮了起来,上面显示出十几个文档以及她编写了一半的病毒代码,电池量是百分二十四,像玫瑰花瓣被哀怨的喇叭吹落一般闪烁了两下暗红色的光。她还没有输。


她的手指拂过冰凉的键盘最终停留出一个完美的打字姿势,明亮的眼睛轻轻盯着不断跳出的程序,她开始思索下一步,于是新的目标就这么悄然诞生了,这样的念想充实地塞满了她的胸腔的缺口和空虚的胃部,她身体里好像有一股蠢蠢欲动的力气在作祟,这股力气并非来自她本身的强大,而是从其它她不曾知晓的地方稀奇古怪冒出来的,与此同时,怪物的花园在慢慢从一个虚空的幻想转为现实,花园里面的野兽的獠牙正在痛苦地生长,它们眼神空洞、四肢膨大,冲破血肉长出的翅膀充满了倒刺,危险又美丽。




她手指在发颤,是营养不良的体现,直到她无法清晰地思考、打字速度变慢,她才站起身走向已经断电好几个小时的冰箱。她需要能量,需要葡萄糖和蛋白质,她要保持清醒。她把坏死的蔬菜水果全部丢尽了垃圾桶,目光停留在冰箱顶层用保鲜膜小心盖好的两份三明治上,然后她飞快地拿过那两块精心制作的能量补充源,没有犹豫地吃起来。她需要蛋白质提供生命活动能量,她需要能量。急速撑开的胃部硬生生地痉挛起来,让她觉得一阵反胃,她空闲的手快速地打开水龙头,为自己接了一大杯水。


她又回到沙发上,食物让她精神稍稍振作了一些,僵硬的手指上的隐形枷锁仿佛松开一点了,她好像稍微能理解为什么Shaw对食物有那么强的执念了。她翘起腿,通过远程满意地看着被黑入的设备屏幕上显示出一长串她的名字。Root这个词像是咒语一般环绕着她,那种目中无人、妄自尊大的习惯开始无所顾忌地膨胀,她看见对方的摄像头拍到的男人焦急的面容,愚蠢又盲目地企图阻止她,直到她的电脑屏幕上弹出一小行地址信息,接着电量耗尽,同她一样疲倦的计算机终于进入休眠。




她想起她在Shaw面前的第一次隆重的自我介绍,她甚至记得那个词是怎样轻巧地钻出她的唇的,忽然间她为刚才这个与她仅有一个屏幕距离的男人感到可惜,他注定没办法理解她。Root这个理想的化身终于在这一刻成为了现实,它不再只是一个简单的意识形态,也不再是个充满渴望的尽头。


Root打开窗户,让朝阳全部洒入屋里,然后她冲了个澡,把被盐水粘在一起的头发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一件白衬衫、一条紧身裤,再用化妆品覆盖住她苍白不堪的脸色,用鲜艳的口红制造出一个优雅的谎言。接着她轻车熟路地走进Shaw的房间,取出两把手枪、一把匕首、一颗闪光弹,把它们熟练地藏入身体的各个角落。笔记本电脑被她完好地收起,放入手提包中,她在门口的镜子中轻轻整理好已经吹干的卷发,穿上了长靴。她看了眼衣架上Shaw的黑色针织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多得的宝物一样轻手拿起,完美地戴上。然后出门,把钥匙塞入花盆底下。


她们天衣无缝。




她走在街上,树枝刚吐出新芽,草地上几株花盛开得正好。她看上去是那么精神饱满,年轻貌美,和她迎面相遇的行人们都纷纷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玫瑰最终还是怒放了。灵魂中的暗门被撞破,压在层层道德准则底下的、最狰狞的想法将被付诸行动,十八岁女孩心底的黑色怪婴在这个明媚清新的早晨终于降生。




TBC




作者的话:我想知道有多少人是喜欢神经病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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