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根】君生我未生(架空,中长篇)(第二章)

无妄之灾:

第二章




Samantha醒来的刹那只觉得一切如同噩梦初醒,眼前好像还徘徊着可怕的红光,头顶上横着的烧焦的黑色木头似乎摇摇欲坠,耳边还有嘈杂的声音,惊慌失措的尖叫,空空的,却又刺耳。她眯着眼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像是呼出了一大团憋在胸口的气似地拼命喘息起来,尝试在一片幽静的黑暗中摸索着爬起来,焦虑、迷茫、压倒一切的恐惧令她神智混浊。她的手指颤抖着拼命晃动,试图从这无尽的黑暗中抓住点什么。


忽然她感受到有一只手触摸到了她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衣物传来阵阵温度,扶着她坐起来,动作缓慢却不轻柔,然后她的腰后多了一块枕头,同时顶上的灯亮了起来,眼前的迷雾瞬间散开,外面黑夜沉沉,那个救了她的人站在她的枕边,俯身向着她。她知道了这地方除了她和黑暗还有一位背着她跑出地狱的陌生人,这已经足够让她感到无比的宽慰与安全。她转动眼睛观察着四周,这是个小小的房间,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医用药品、枪械、书籍——看上去大多是她读不懂的科目,还有一些脏衣服。


身旁的人盯着她看了几秒,转过身去伸手拿柜子上的瓶瓶罐罐,她的上半身转动时,Samantha能看见线条优美的肌肉在黑色背心下面移动。


“别乱动。”她说话的声音低沉但并不粗犷,似乎是因为过度冷静而失去了感情的丰满色泽,只留下空荡荡的黑白。但在Samantha听来既觉得奇怪又觉得前所未有的舒服,因为她周围的人好像老是用着奇奇怪怪的声调念着戏剧化的句子,他们每个人都把舌头用得精妙至极、无懈可击,以此来建立自己高大稳固的形象,但这一切大人们钟爱的花哨对话方式在她正面对着的人眼中似乎瞬间变得不值一提。


那个人拿着一瓶透明的液体走到她面前,卷起她的半边袖子,用棉签沾了沾里面的东西开始轻轻在她手臂上的红肿部位涂抹起来。


Samantha犹豫地张了张口,又退缩似地闭上,反复了好几次之后才酝酿出几个简单的音节,“你是谁?”


没有人回应。


Samantha打量着这个人的微微向下低着的脸,她充满好奇地试图从那不动如山的表情中找出点情绪来,不一会儿她就放弃了,她发现这个奇怪的陌生人僵硬得跟一尊雕塑似的,浑身上下有动作的除了那双正在给她涂药的手,也就只有轻轻扇动的眼睫毛了。


Samantha有些泄气,像是受了委屈一般的不高兴,她缩了缩身子,又开口,“我的爸爸妈妈呢?”


“死了。”那个人擦药的手没有停顿,“明天下午孤儿院的管理员会来接你。”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平稳,对于Samantha来说,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本应是过于困难的,然而却并非如此。她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老师曾经提到过,死意味着消失,意味着永远无法再见面。此时此刻,她深深地想念父亲卷雪茄烟的粗糙手指和母亲挑选衣裳时的得意笑脸,她为他们的离去感到遗憾和眷念,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感到迷茫和恐惧,可这感觉似乎又有些不合常理的奇怪——似乎是少了点什么——她觉得自己这一刻对死亡这件事的反应未免过于浅淡了。


Samantha把眼里稀稀落落的几滴泪憋了回去,“我不想去孤儿院,”她望着收起器具转去医药箱的人,“我不能去那儿。”


“你不用害怕,他们会照顾你。”站在门口的人回答道,接着回过头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啪地关上了灯,带上了房门,留下一片黑暗、以及Samantha不断下沉的、惶惑的心。Samantha的手指揪紧了被单,一种唯有小孩才能感觉的恐怖笼罩着她的心,漫漫长夜,她的目光始终凝聚在天花板上,耳朵、眼睛、大脑都绷得紧紧。


 


第二天下午三点,那位不友好的陌生人把一盒牛奶、一块余温未散的三明治塞到Samantha的手里,指了指楼底下的巴士站说道,“看见那个穿着红色运动衫的男人了吗?那是来接你的人。”她的声音因为咀嚼牛排有些模糊不清,“两层楼,你自己能走下去。”


Samantha几乎是不舍地抬起头看着那张仍然冷淡的脸,对方却没有丝毫表示地专注着自己的食物,于是Samantha只好按照命令走到楼梯口前,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似地转过头去,“再见——”她的话音生硬地断开了——她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于是她只好有些沮丧地又把头转回来,在那个人的无声注视中走下楼去。


远远地Samantha就能看见那显眼的红色外套,她踱着步子慢慢地走了过去,原本四处张望的男人同时也看见了她,笑容满面地朝她大幅度挥了挥手臂,“你就是Samantha Groves了吧?”他的声音很大,是一股年轻男人才有的精气。


Samantha张开口,正准备对他的问题做出回应,她却忽然停下了,不论是脚步或是声音。她的眼睛因惊恐而睁大得不自然,紧接着,她不顾男人困惑的眼神迅速地转过身去。


她悄悄地抬眼看向斜前方的橱窗,透过镜面般的玻璃她看见她背后停着的两辆加长版轿车——她记得它们,它们在一片火海中像两只黑色怪兽般匐在她家的草地上,她也记得那些西装领结的男人,记得他们掐住她父亲脖子时轻笑的模样……


“Hey!Samantha Groves?”男人的声音又响起了,仿佛是以为她刚才没听清似地,这一次的音量增加了一倍。她紧紧盯着玻璃窗里映出的几个西装男人的一举一动,其中一个似乎因为刚才的喊声注意到了她,缓慢地迈着步子朝她走来。


她不安地颤抖着,双脚有些不听使唤,她飞快地环顾着四周,然而得到的只是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最后她近乎是绝望地仰起了头,视线却忽然停留在那个不算太陌生的公寓门上。她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般激动,心脏怦怦地快速跳动着,仿佛快要冲破胸腔,她拼命地深呼吸,然后佯装着自在又不疾不徐地一步一步走上了楼梯。在狭窄的楼梯间她听见了皮鞋与砖块摩擦的回声,然而她继续保持着自己的步调,既不被后面的人追上,又不会引起更多的疑心,她爬上三楼,停在了那位陌生人的公寓门口。


她用力地拍打着杵在她面前的大门,四周是那么的安静,空气里除了她击打大门的声音只剩下男人的脚步声。然而这扇门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盈满泪水的眼睛或是急切的拍打而动摇,它只是纹丝不动地、冷冰冰地呆望着她,就如住在这门背后的人一般静默。


她没有放弃地继续拍打着,手掌因为用力过大而隐隐生疼,她踮着脚想望进猫眼,想看看那个人是不是正在门后看着这一切,可是她太矮小了,现在还够不着那儿。刚刚褪去的无措与恐惧一瞬间从心脏处涌遍全身上下,Samantha把头抵在门上,眼泪如泉涌般克制不住。


“Please……”她喃喃道,声音细如蚊鸣,如同掉了队的候鸟般无助,绝望却始终没有停止寻找方向。


她忽然听见了锁转动的声音,咔嗒的一声脆响,然后门开了,那个人就站在她的面前,黑色深幽的眼眸对上她的眼。


她还没来得及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那个人就先一步弯下腰轻轻抚了抚她的头,然后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入屋内,关门之前眼神仿佛不经意般地掠过站在Samantha背后的、刚登上这层楼的男人。


 


“谢谢你——”Samantha还没有停止啜泣,她胡乱地抹了把脸,音调仍然不稳。


另一个站在她对面双手环胸的人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然后缓缓开口,“你不能留在这里。”


Samantha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看她,“我不能走。”然后她急忙补充道,“作为交换,我会帮你做事,任何事。”


那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冷笑话似地勾了勾嘴角,脸上凝聚出一个略微嘲讽的笑,盯着她幅度微小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去拿书架上的一本书。


“那是微积分吧。”稚嫩的声音阻止了她翻书的动作,她皱着眉转向身后一动不动看着她的小女孩,“你书签做的地方应该是在泰勒公式附近。”


她凝视着小女孩变得有些自信的神情,然后缓缓翻到书签页,顶上是正规字体印刷着的大大的标题——泰勒公式,她挑了挑眉,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回过头去看向女孩骄傲的表情,“那本书是高中AP课程用的,我以前看过。”


她合上了书,扔到了一边,“你多大了。”


“十岁。”


那人轻轻伸展了一下身子,向后靠在餐桌边沿,平静又审视般地看着Samantha。


“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事。”Samantha看见那条一直以来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似乎有了些松动,于是她走到那人的身边,并不畏惧地抬头,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我想活下去,能不能让我留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一瞬间划过Samantha脑海的并不是写在无数学校作业本上的Samantha Groves,而是每次计算机竞赛获胜后,那个高高在上的、踩在芸芸众生之上的简短英文。


“Root。”她不可抑制地露出一个微笑,不论是因为终于找到了避风港还是因为这令她难以平静的重生,“我的名字是Root。”


她透过那双沉默的眼睛看见自己的身影,隆重地、带着点自豪地做出了自我介绍。这一刹那的满足感甚至盖过了前一天的迷惘和不安,此时此刻,她不是Samantha Groves,不是那个被束缚的Samantha,不是那个需要容忍周围一切令人嗤之以鼻事物的小女孩,不再是了。在眼前这个人的凝视下,Root这个象征性的化身在这一刻完成了。


她知道,Root不是小女孩,未来Root将会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干掉那些烧毁家杀掉父母的人。


面前的人站起身又到水槽的地方去了,把剩下的几个盘子丢进洗碗机后准备转去里面的房间,她叫住了她,有些踌躇地开口,“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个人掉过头来,这让她联想起了她们的第一次见面,那人的眼神依然冷冽,轻轻张开双唇,开始用那低低的、叫人侧耳倾听的声音说话。


“Sameen Shaw。”


说完,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TBC




作者的话:然后接下来大锤就要开始带着迷你根到处杀人放火了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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